上海,珠江创意园区中,隐藏着一个高大上的办公区。公司只有60名员工,但办公区超过2000平米,两层楼内不仅有高挑的大堂、影棚及一家奢侈品店,还有一条T台直接从二层“飘”下来。
这里是一家叫美西时尚的B2C网站,自称要为高端人群服务。与优众、尚品等奢侈品网站不同,美西时尚卖的是像Chanel、Prada这样更国际、更一线的“重奢”,入门级商品也得是Gucci、Armani。它2008年底上线,到2010年末已经盈利,2012年销售收入过亿元,客单价接近5000元,在电商公司里最高。“客单价是用户决定的,用户逛淘宝和燕莎、星光天地,花的钱肯定不一样。”美西时尚CEO王昊说。
王昊是个潮人。我见到他时,他正站在T台边随着摄影师的指示变换着姿势。他穿着Dior Home的西装,搭上YSL衬衫,再配上一条英国设计师品牌的领带,身上每件行头都是奢侈品,混搭得既时尚,又不混乱。
一些商务场合,总有一些打扮“奇怪”的男人,穿着Paul Smith的衬衫(这是个英式青春叛逆气质的品牌)或是纪梵希的一些潮牌,再配上鳄鱼皮纹理的鞋子、明晃晃的大金链,自己觉得自己很潮很in了,但他人明眼一看仍是土豪。Party上,总有女生浑身国际一线大牌,上穿豹纹上衣、下穿斑马纹的裤子,脚踩亮片鞋,手拎Prada经典款,能晃瞎人的眼,却像个跳康康舞的。有的女生衣服本身很时尚,却没有注意鞋子脏了、手包上有污渍;还有的穿件皱皱巴巴的衣服就来参加Party了。
每当看到这样的装扮,王昊都暗吸冷气:“哎呀,怎么穿成这样”。中国新富阶层规模正在迅速扩大,土豪希望外界看到他的成功,品位积累又不够,很多人大买奢侈品,但不懂得如何搭配,反倒证实了自己的确是土豪。
这反倒给像美西时尚这样的公司带来了机会。
懂奢侈 卖奢侈
王昊的家庭和生活圈子,本来连和“土豪”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。
他的父辈经营一家上市公司,他13岁留美,同窗之谊都发生在国外。回国后,在广告公司工作,接触的都是大品牌、时尚圈儿,周围的人都泡在奢侈品中。
他也是技术宅男,11岁就开始编程,此后的生活都是和互联网相关,获得的是信息工程与数学双学位,第一份工作是在美国沃特迪士尼互联网公司(WDIG)。2005年回到上海,进入好耶广告,两年不到的时间内,他创立了富媒体(Richmedia)分公司宽通广告,后来这家公司成为好耶被分众传媒收购的主要资产之一。随后进入上海奥美互动,27岁成为奥美公司最年轻的总监。
创立美西时尚是王昊理性分析的结果。“现在是电子商务的第二波,就是垂直化营销,这个我可以做。”
但中国奢侈品市场并不理性,因为中国的新贵阶层并不了解奢侈品。即便是像王昊这样家世优渥的“二代”,也是工作以后才开始买奢侈品。“在职场拼杀,总要几套比较好的行头嘛!”他有几十条国际品牌领带、领结,在不同的场合搭配绝对不会出错。如果是正式商务活动,他会选择传统宽版领带,想显得轻松活力些就选择窄版;某些酒会上,他会选择领结;如果是大Party,还会戴上那种更细的领带。他也尝试穿各种品牌、各种风格的西装,有Dior Homme这样耳熟能详的,也有Maison Martin Margiela这样更小众的,还有更潮的设计师品牌的。
可慢慢王昊发现,自己并不是新贵的典型样本,他对中国的新贵群体了解太少。他曾以为来美西时尚购物的不是“二代”就是“二奶”,结果发现这些人并不是他的用户,他们没事就跑香港、欧美,都去店里狂买了。
而且新贵要的不仅是奢侈品,还要奢侈的服务。但至今互联网本身还带着浓厚的“屌丝”气质,这种气质差异曾给美西时尚带来了一段尴尬期。网站刚上线的前两周,用户都在观望,打来电话咨询的人很多,却没有订单,大部分人还是在质疑货品的真假。员工也在怀疑这个生意的可行性,心气逐渐随着时间从高处跌落。
王昊决定演一场戏来提振士气:自己在自己的网站上下一份订单。他特意选了一件售价四五千元,中等价位的奢侈品,这样既能鼓舞员工,又不会因金额太大让人生疑。然后他开心地宣布,“我们有了第一笔订单”,又带大家出去庆祝了一番。这件事发生一年后,美西时尚走上正轨的时候他才告诉员工当初的真相。
为了服务好新贵阶层,王昊试图给新贵提供比专柜更“高端”的服务。2010年初,一位天津的用户一次下单就买了十几万元,当时公司所有的人都惊呆了。客户问:“你们就这么给我快递过来?安全吗?”他还要求货到付款,因为从来没有在网上买过这么多东西。王昊甚至怀疑过,这是竞争对手在搞鬼,但看看地址又不像。于是,当天他就派了一个销售,拎着两大箱东西从上海直飞天津给他拎过去,最终客户留下了8万多元的商品。
走出客户家门,销售立即打电话给王昊说,用户付的是现金,她一个女生,揣着这么多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胆颤心惊。王昊立即指示,立即找个银行,开张卡把钱存进去。这个用户至今是美西时尚的活跃用户。不过此事过后,他搞了个新规定,订单金额10万元以上的用户要亲自派人上门送货。
王昊还当过最“奢侈”的快递员。一般来说,在美西时尚选购商品几小时内就能发货。有一次,一位客人提出要马上拿到货,因为自己太忙,忘记了朋友的生日,之所以急着要货,是希望能赶上朋友当晚的生日Party。王昊接了电话,开着自己的路虎就送过去了。客人很奇怪,这个快递员怎么又帅又时尚?
有时,感受比商品本身更重要。但凡做奢侈品,就必然会面对假货、A货的质疑,美西时尚除了给用户提供正品证明,还提供专柜验货,但这依然不够。一位用户买了几万元的奢侈品,收到后认为一个BV的钱包是假的。客服带她到专柜验明正品,可用户还觉得这个钱包是假的。王昊指示客服,直接在专柜买一个钱包给用户,把自己的商品拿回来。因为感受不好,就算卖给用户的是正品,用户也不会再来,而这必然影响卖家的口碑。后来,这位用户成了他们的VIP,还带来几个新客户。
为了能让美西时尚的服务更贴身,推荐更合适,王昊会给员工提供体验真正贵族生活的机会。美西时尚每年有4个大Party,其中一个就是奢侈品体验大派对。他会挑选上海外滩上最高端的派对场地,每个人都穿上华服,尽情体验一下奢华感。
教育土豪
新贵是土豪的升级版,贵族是新贵的升级版。想赚新贵的钱,服务也要跟着新贵的进化顺势而为。提供商品之外,美西时尚做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教用户如何更有品位地生活,避免土豪。
在创业的前两年,为了充分把握用户需求,接近一半的咨询电话是由王昊这个CEO客服来接的。每天早上他一到公司,就打开客服系统挂在上面,直到现在还有很多用户直接找他咨询。他也是美西时尚加班最多的人,每天客服时间到21:00才结束。有的用户直到现在还找他购物。
美西时尚的老客户都是买过了基本款之后,需要更新颖更有个性的奢侈品。一位浙江台州的金领李欣,年收入近百万元,但工作非常忙,一年美国、欧洲、香港都要去好多次,但就是没有时间去逛街买东西。她第一次咨询就是王昊接的,买了一个Gucci经典款的包包,感觉不错。然后她陆续在美西时尚上买了Chanel、爱马仕的包,成为VIP客户,每年都花十几万元。和王昊熟悉起来后,有一次,她对王昊说,总觉得自己还缺点什么,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买。那次王昊给她推荐了一个YSL的包,国内用的人不是特别多,风格比Dior更大胆,又能搭配正装,适合商务使用。现在李欣在她的圈子里已经是个潮人,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王昊留言,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设计师品牌的产品。
中国奢侈品还处于非常早期的市场,用户并不是很了解品牌,这就需要卖家为用户提供贴身服务。美西时尚设置了一对一的VIP指导,每个人服务不超过10个人,小雨就是这样的VIP客服。她穿着奢侈品潮牌连衣裙,脚踩7厘米高跟鞋,拿着Celine手包。她刚毕业两年,但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三分优雅。她对自己的客户身材、身份、生活都特别了解,不仅给他们提供针对性的着装建议,还和他们成了朋友,没事会在QQ上聊聊,有空会一起出来喝下午茶。一位一线女星,形象比较传统,缺乏点时尚感,美西时尚给她设计了几次红毯秀,尝试了一些更时尚大胆的设计,最近这位女星的形象经常让人眼前一亮。如今,有了新货,小雨会给她打电话。她在美西时尚看到了喜欢的东西,也会打电话给小雨,“那个包不错,记得给我留一个。”
土豪之所以出现,恰恰是因为新富阶层对时尚和品位开始有了要求,想成为“新贵”。只可惜,品位需要很长时间的修炼,不能一蹴而就。
一位用户告诉了小雨她的忧虑:以前聚会顶多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,但现在酒会、晚宴越来越多,不知道该穿什么,有什么礼仪?不参加吧,又怕自己跟不上潮流,和外面的女人差距太大,老公很容易被拐跑。
但这样的“女强人”都比较有主见,有的东西明明不适合自己,还听不进别人的意见。“一次有人打电话来,要一个电视剧里的包,品牌、款式都说不清楚,就强调是个大牌,非让我找。”小雨说。
信任是在新贵的进化中发生的。除了导购,小雨会教给她们一些酒会礼仪,并推荐她们多在提升自己上下功夫。除了常规的美容、美发,小雨会安排VIP用户和造型师接触,还建议她们进修音乐、插花等艺术课程。
王昊将这种指导再度延伸,美西时尚的MZ是目前中国最大的线上时尚杂志。杂志上不仅介绍各种品牌的新款,还教给用户搭配方案,直接拍成图片放在上面。对于美西时尚的典型用户来说,可能已经买过了LV、Chanel典款等拿出去永远不会犯错的奢侈品,他们需要那些更小众、更能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的东西。MZ的时尚编辑都来自《时尚芭莎》等一线时尚媒体。
未来美西时尚还有一个模块——优物网可能迎来高速增长。这个网站相当于线下设计师品牌和买手店的淘宝。这些小而美的商家规模不大,在淘宝上很难做起来,之前美西曾经开了一个区域,把北上广深、香港等精品店的商品拿上去卖,效果非常好。目前上海最好的十家精品店都在优物网上开了店,美西时尚甚至可以帮这些店提供独立的电子商务网站和APP。
作为以贩卖品位为生的商人,王昊正努力先提高自己的品位。除了注重穿着,他的爱好是体验世界不同风格的酒店,每次出差都会精心安排一次酒店品位之旅。他不住俗套土豪的五星级,去香港谈判他住JIA、Mira,去米兰时装周会选Bulgari Hotel,去北京会选择瑜舍、涵珍园。虽然他还不至于像梁朝伟那样,飞到英国伦敦的广场上喂一下鸽子就飞回去,但若和朋友打电话聊得兴起,也会突发奇想,三五结伴,马上买上机票飞到新加坡、泰国,挑选一家特色精品酒店,放空自己一下,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再飞回来。
但这仍不是“贵”的全部。“真正的贵族彬彬有礼,很少高声讲话,不会因为有钱,就不讲礼貌,随意骂人。他们反倒更注重社会责任感。”王昊说。
这几年,有大把针对新贵的生意找过王昊,有的希望合作卖私人飞机,有的希望合作把医生请到家里,提供羊胎素注射、微整容等服务,他在慎重考虑这些机会。